延熹二年秋,霖雨逾月。是时梁贵新诛,而徐璜、左悺等五侯擅贵于其处。又起显阳苑于城西,马徒冻饿,不得其命者甚众。遂马令李云以直言死,鸿胪陈君以救云抵罪。璜以余能鼓琴,遂朝廷,敕陈留太守发遣余。到偃师,病不前,得归。心愤此事,遂托所过,述而成赋。
余有行于京洛冥,遘淫雨之经时。涂迍邅其蹇连冥,潦污滞而为灾。乘马蟠而不进冥,心郁悒而愤思。聊弘虑以存古冥,宣幽情而属词。
夕宿余于大梁冥,诮无忌之称神。哀晋鄙之无辜冥,忿朱亥之篡军。历中牟之旧城冥,憎佛肸之不臣。问宁越之裔胄冥,藐髣髴而无闻。
经圃田而瞰北境冥,晤卫康之封疆。迄管邑而增感叹冥,愠叔氏之启商。过汉祖之所隘冥,吊纪信于荥阳。
降虎牢之曲阴冥,路丘墟以盘萦。勤诸侯之远戍冥,侈申子之美城。稔涛涂之愎恶冥,陷夫马以大名。登长坂以凌高冥,陟葱山之峣陉;建抚体以立洪高冥,经万世而不倾。回峭峻以降阻冥,小阜寥其异形。冈岑纡以连属冥,溪谷夐其杳冥。迫嵯峨以乖邪冥,廓严壑以峥嵘。攒棫朴而杂榛楛冥,被浣濯而罗生。步亹菼与台菌冥,缘层崖而结茎。行游目以南望冥,览太室之威灵。顾大河于北垠冥,瞰洛汭之始并。追刘定之攸仪冥,美伯禹之所营。悼太康之失位冥,愍五子之歌声。
寻修轨以增举冥,邈悠悠之未央。山风汩以飙涌冥,气懆懆而厉凉。云郁术而四塞冥,雨濛濛而渐唐。仆夫疲而劬瘁冥,我马虺隤以玄黄。格莽丘而税驾冥,阴曀曀而不阳。
哀衰周之多故冥,眺濒隈而增感。忿子带之淫逆冥,唁襄王于坛坎。悲宠嬖之为梗冥,心恻怆而怀惨。
乘舫州而泝湍流冥,浮清波以横厉。想宓妃之灵光冥,神幽之以潜翳。实熊耳之泉液冥,总伊瀍与涧濑。通渠源于京城冥,引职贡乎荒裔。操吴榜其万艘冥,充王府而纳最。济西溪而容与冥,息巩都而后逝。愍简公之失师冥,疾子朝之为害。
玄云黯以凝结冥,集零雨之溱溱。路阻败而无轨冥,涂泞溺而难遵。率陵阿以登降冥,赴偃师而释勤。壮田横之奉首冥,义二士之侠坟。 伫淹留以候霁冥,感忧心之殷殷。并日夜而遥思冥,宵不寐以极晨。候风云之体势冥,天牢湍而无文。弥信宿而后阕冥,思逶迤以东运。见阳光之颢颢冥,怀少弭而有欣。
命仆夫其就驾冥,吾将往乎京邑。皇家赫而天居冥,万方徂而星集。贵宠煽以弥炽冥,佥守利而不戢。前车覆而未远冥,后乘驱而竞及。穷变巧于台榭冥,民露处而寝洷。消嘉谷于禽兽冥,下糠粃而无粒。弘宽裕于便辟冥,纠忠谏其骎急。怀伊吕而黜逐冥,道无因而获马。唐虞渺其既远冥,常俗生于积习。周道鞠为茂草冥,哀正路之日歰。
观风化之得失冥,犹纷挐其多远。无亮采以匡世冥,亦何为乎此畿?甘衡门以宁神冥,咏都马而思归。爰结踪而回轨冥,复邦族以自绥。
乱曰:跋涉遐路,艰以阻冥。终其永怀,窘阴雨冥。历观群都,寻前绪冥。考之旧闻,厥事举冥。登高斯赋,义有取冥。则善戒恶,岂云苟冥?翩翩独征,无俦与冥。言旋言复,我心胥冥。
译文
延熹二年的秋天,连阴雨下了一个多月。当时梁冀刚刚被杀死,而徐璜、左悺等五侯占有了他的华贵住所,接着又在洛阳城西修建显阳宫苑。被拉去修宫苑的百姓,因为劳累冻饿而死的人很多。白马县令李云因为上书说真话被杀死,大鸿胪陈蕃也因为营救李云被治了罪。徐璜把我会弹琴的事禀报朝廷,皇帝下诏让陈留太守打发我出发去京城。我走到偃师,生了病不能前进,又回来。心里对这件事愤愤不平,于是就记述我经过的地方,写成了这篇赋。
我行走在去京城洛阳的路上啊,正赶上阴雨绵绵的时候,路上的处境艰难连着困苦啊,雨水积聚起来简直成了灾祸,驾车的马停住脚不肯向前走啊,心中的苦闷激起了我深深的
文章开门见山,既和小序内容相呼应,又点明主旨,迅速入题。“余有行于京洛兮”,点明此行所赴之地;“遘淫雨之经时”至“乘马蹯而不进兮”几句,说明途中遭遇的阴暗艰难的自然环境;“心郁悒而愤思”,说明作者在此行中凄楚沉郁、悲怆愤慨的心情; “聊弘虑以存古兮,宣幽情而属词”,说明该文借古喻今、借他人之酒杯浇一己之块垒的抒情特色:首段统领全文,自然引出下文对历史和现实的深刻思考。
从陈留到偃师,所经之处历史遗迹甚多,心怀忧愤的作者触目伤情、追古述今,把自己对东汉现实政治的不满和悲愤全部寄寓在对历史的回顾与陈述中。作者所列举的史实始终贯穿着一条主线,即君臣关系。其中多是臣下叛逆
东汉桓帝延熹二年(公元159年),蔡邕时年27岁。宦官徐璜、左悺等打着朝廷的旗号,召他进京。迫不得已,作者怀着矛盾的心情,由陈留赴洛阳。行走到偃师,便称病借故而归。此赋便是对这段行程经历的叙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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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失身兮不如无生。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羯羶为味兮枉遏我情。鼙鼓喧兮从夜达明,胡风浩浩兮暗塞营。伤今感昔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合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兮人无主,唯我薄命兮没戎虏。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寻思涉历兮多艰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雁南征兮欲寄边声,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愔愔。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弥深。
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夜间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杳漫。追思往日兮行李难,六拍悲来兮欲罢弹。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原野萧条兮烽戍万里,俗贱老弱兮少壮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葺垒,牛羊满野兮聚如蜂蚁。草尽水竭兮羊马皆徙,七拍流恨兮恶居于此。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我非食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日居月诸兮在戎垒,胡人宠我兮有二子。鞠之育之兮不羞耻,憋之念之兮生长边鄙。十有一拍兮因兹起,哀响缠绵兮彻心髓。
东风应律兮暖气多,知是汉家天子兮布阳和。羌胡蹈舞兮共讴歌,两国交欢兮罢兵戈。忽遇汉使兮称近诏,遗千金兮赎妾身。喜得生还兮逢圣君,嗟别稚子兮会无因。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
不谓残生兮却得旋归,抚抱胡儿兮泣下沾衣。汉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胡儿号兮谁得知?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是思。
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处穹庐兮偶殊俗。愿得归来兮天从欲,再还汉国兮欢心足。心有怀兮愁转深,日月无私兮曾不照临。子母分离兮意难怪,同天隔越兮如商参,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萱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兮独罹此殃!
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阻修兮行路难。去时怀土兮心无绪,来时别儿兮思漫漫。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风霜凛凛兮春夏寒,人马饥豗兮筋力单。岂知重得兮入长安,叹息欲绝兮泪阑干。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夫儒生,礼义也;耕战,饮食也。贵耕战而贱儒生,是弃礼义求饮食也。使礼义废,纲纪败,上下乱而阴阳缪,水旱失时,五谷不登,万民饥死,农不得耕,士不得战也。子贡去告朔之饩羊,孔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子贡恶费羊,孔子重废礼也。故以旧防为无益而去之,必有水灾;以旧礼为无补而去之,必有乱患。儒者之在世,礼义之旧防也,有之无益,无之有损。庠序之设,自古有之。重本尊始,故立官置吏。官不可废,道不可弃。儒生,道官之吏也,以为无益而废之,是弃道也。夫道无成效於人,成效者须道而成。然足蹈路而行,所蹈之路,须不蹈者。身须手足而动,待不动者。故事或无益,而益者须之;无效,而效者待之。儒生,耕战所须待也,弃而不存,如何也?
韩子非儒,谓之无益有损,盖谓俗儒无行操,举措不重礼,以儒名而俗行,以实学而伪说,贪官尊荣,故不足贵。夫志洁行显,不徇爵禄,去卿相之位若脱躧者,居位治职,功虽不立,此礼义为业者也。国之所以存者,礼义也。民无礼义,倾国危主。今儒者之操,重礼爱义,率无礼义士,激无义之人。人民为善,爱其主上,此亦有益也。闻伯夷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风者,薄夫敦,鄙夫宽。此上化也,非人所见。
段干木阖门不出,魏文敬之,表式其闾,秦军闻之,卒不攻魏。使魏无干木,秦兵入境,境土危亡。秦,强国也,兵无不胜,兵加於魏,魏国必破,三军兵顿,流血千里。今魏文式阖门之士,却强秦之兵,全魏国之境,济三军之众,功莫大焉,赏莫先焉。
齐有高节之士,曰狂谲、华士,二人昆弟也,义不降志,不仕非其主。太公封於齐,以此二子解沮齐众,开不为上用之路,同时诛之。韩子善之,以为二子无益而有损也。
夫狂谲、华士,段干木之类也,太公诛之,无所却到;魏文侯式之,却强秦而全魏。功孰大者?使韩子善干木阖门高节,魏文式之,是也;狂谲、华士之操,干木之节也,善太公诛之,非也。使韩子非干木之行,下魏文之式,则干木以此行而有益,魏文用式之道为有功;是韩子不赏功尊有益也。